我真的想回家经典散文

　　我从十八九岁少女时就离开家独自闯荡，求学工作，恋爱结婚，育儿生子，到如今快三十个年头了。这当儿由于忙着学业事业，忙着婚姻家庭，回娘家去的次数扳着手指也数得清。我也想着回家多看看，电话里也老询问父母的身体，生活状况，父亲总说，好着、好着，还好、还好，——只要你们姐妹在外面好好的就好；孝敬对方的父母，经营好自己的家庭，不让我们担心牵挂就好。其实，我知道：几个女儿都远嫁到了外面，对此父亲虽说当初没有感觉失落，只要儿女们按着内心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，幸福，他就高兴、就欣慰。他只是希望，自己亲手抚养教育大的女儿能像她们的妈妈一样，做个贤妻良母，能给嫁入的那个家庭增以新的血液、活力、欢乐、还有希望，而不是相反。这就是他的光荣、他的成功。尽管没人能看见，懂得和理解。但，这是他的执念。“好女旺三代”，他总这样教育我们姐妹几个——尽管他只是一个偏远山区的小知识分子。但正因为偏远，远离闹市俗世，他拥有的是自然的朴真，渊源相承的血脉。

　　但久了，老不回去，我慢慢感觉到电话里父亲那头断断的隐隐的流露的失落，话是不那么明说，但我还是敏锐地能捕捉到，毕竟父女连心:父亲总说：你小时候的某某同窗好友，从哪里哪里，很远的地方，回家来了，昨天又来看我们了，提起念叨你呢！话没说完，我就懂了，心一震，眼也湿了。真想撂下电话就回去，回到娘身边，爸身边去。撂下电话——似乎成了习惯——下意识转身，看看身边，看看家里，又总觉着被什么绊着，说不清的什么绊着，一如以往的，迈不开步去。有时想着，要欠就欠父母的吧，孩子得先管着，家得先管着，——等一切变好点了，安心点了，再多抽些时间回去看看吧。这样的想法一路陪伴着自己许多年。有时实在觉得太累了，真想不管不顾撇开一切——回家，放松心情。那里有父亲的慈祥，母亲的炊烟，孩提时伙伴的友爱，小径花花草草的眷恋。那时，生活所有的累和苦，在那个有父母住守的家里，什么都忘却了，弥散了；陪伴自己的只有欢乐。而那个房子，——是大、是小，是简、是阔，都无关紧要，都不影响生活的欢乐和畅美。这些，作为女儿的自己怎么会不懂；但，作为母亲的自己却只能常常舍弃。这，也许就是也做了母亲的缘故吧。

　　孩子小时，上学不监督就溜课，所以，我得时刻留意着，监督着；但孩子似乎总阳奉阴违，变着法儿躲猫猫，拧着干，真是让人不省心；大了呢，该轻松点了吧？（孩子小时我们不就都是这样想的么。）可真的等孩子大了，似乎更不轻松。总有另外的事等着，人变事也变。找工作、恋爱，她总要把关吧，——这是大的方面。小的呢，由于是眼门前的事，那就更烦心了：孩子都快成年了，做事不是大大咧咧，就是邋邋遢遢；花钱不长心眼，没数没沿，不懂父母的辛苦。教育他呢，又不听。理由足得能气贯长虹：现在年轻人都这样，没花你父母的钱已很不错了，你瞧瞧，现在年轻人，几个不啃老的？……自力更生？——那是多少年代前的事了？——早不合时宜了。人家只会笑话你的穷，没底子！听了这话，能把人活活噎死，气死。但又不能说他不对，因为事实果真如此。这社会，现在许多的事睁着眼睛看，却怎么也看不懂，似乎成心的要把人往斜地里带，嗨！真是心里急死也没有用。真不知道，这么多年一路的陪伴，学校家庭两相的教育，孩子们竟成了这个样子——如此的社会。听他自己的意思还算是好的，成功的呢。

　　——这到底错在了哪里，怎么会是这样？这么多年的心血，时间呀！这难道就是回报她的结果？……

　　丈夫呢？——说实在的，我们的婚姻是幸福的，彼此相爱，几十年如一日。按道理，我应该该感觉幸福快乐有依托了。但总感觉依托倒是有，却还是有的地方不省心——丈夫因工作原因，饮食起居老不规律，爱生病；马大哈，除了工作，啥都不上心。叮嘱他了，就——好，好，好，倒是听话；不顾问他了，又原样，——能不气人？为此，也得留一只眼睛时时盯着。当初托付给了他，今天照顾好他，也是一种责任一种爱。——这里又种着她母亲朴实的基因了。

　　也许是自己好强，还懂得孝顺做人，公婆许多事不信任儿子，反倒老仰仗自己去办。慢慢有了威信，成了家里主政。如此大家反倒有了依赖。知道我能把事情办得出色、办得好，大家也就懒了；人就是这样，开始吃大锅饭仰仗头了。每次从娘家回来，家里杂事一堆，乱糟糟，等着我这个“领导”回来定夺分派。我也免不了总在数落埋怨声中收拾处理，别人做事按自己的审美又嫌不好。所以每次回娘家的时间，我总是因为父母那确实需要了——父母有一方生病啦，过大寿啦，这些必须回的日子，因为有自己在，事能办得服服帖帖、众人称道，这样的场合父母更是需要自己的。这时刻，我只能暂时撂开身边的一切杂务，狠狠心，不管不顾地走一阵了。

　　然，家的温馨大多应在平时的闲居，忙忙碌碌中哪里去体会？少女时代温馨的家，似乎离自己好远、好远，成了一个梦。少了太多的浪漫与温馨，多的只是劳作和责任。因此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。屁股还没坐暖，离凳的脚步已然踏起。是年龄大了该如此呢，还是做了母亲的该如此？又假如，只把自己当成女儿呢？又当如何？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假如。

　　今天，父亲来电话了，这次是直接的唤自己，没有了先前的试探迂回。竟用了恳请的语气。说：“你妈妈病床好几个月了，懒的吃喝。我知道她这是想你们了，老了耍性子呢。刚开始我也不以为意，心想，耍一耍，过一阵子就好了，也就没告诉你们。可这次确实哄不住了，她真的是不吃不喝起来了，说你们不回来就不再吃饭了。我这阵子眼睛也不大好了，看东西老模糊，真怕照顾不好你妈妈了。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让你们姐妹们回来看看吧。”

　　一听父亲电话里这样说，我一下子急了：是啊，我都不知道岁月了，不知道妈妈已经老了，无比坚强的爸爸，从来不好意思和我们开口提哪怕一点点要求的爸爸竟然说，他老了，恐怕照顾不好你们的妈妈了，要你们，恳请你们，回来看看了。听着能不震惊，能不自责，能不伤心难过？我拿起镜子，但似乎除了梳发并没有太多的留意自己脸的变化。我惊愕了，我也老了，脸上开始爬上皱纹了。难怪妈妈老了，爸爸说他快照顾不了我的妈妈了。

　　这一次，必须得马上回去，无论再多的羁绊，无论多久，我也要治好母亲的病，爸爸的病，让母亲吃饭，让爸爸看见。最好让他们来这儿。我打电话给姐姐们，她们好像和我以前想法一个样，都是家里各种各样的事羁绊着。大多是为孩子，不是学业就是事业，要么干脆管到了孙子这代去了，叫着今天走，马上走，总是聚不起来。我的心又一震，感到这么多年看似快乐的父亲，心里面该蕴藏着多少无言的失落呀！我突然醒了，不等着夜，不等着丈夫孩子回来，于是打了电话给他们，作了交代，就走了。

　　火车哐嘡哐嘡声声作响，每一响，似乎都像敲在自己的心上。父亲的召唤也同着这哐嘡哐嘡的节奏，一刻不停的敲打着我的心。我躺在火车的铺子上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清醒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安静。听铁轨的震动，听心脏的跳动，听思想的脉动对自己的剖析，我告诉自己，这是在回家。四十多年了，奔波了这么久，实践了这么多，快五十了，古人云，五十而知天命。——自己该懂得回家了。

　　是的，只有回家才能走得更远，只有回家才能走得踏实；回家了，一切的迷茫才能得以解释。

　　回家，回家，回家！火车的哐嘡哐嘡声敲打着我的心房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妈妈，重又回到了过去摇篮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