漂泊的瓦刀的散文

　　外面是炎炎烈日，车里的空调却冷得人直起鸡皮疙瘩。我和两个朋友到江南自驾游，回程的时候，途径江阴，想起表哥在这边的一个建筑工地打工，就拨通了他的电话。

　　我能听得出，那是来自高高的脚手架上的声音，闷热的风缓缓掠过他黝黑的脸庞，晶亮的汗水从额上滑落，有的在脚下的钢管上摔成两瓣，有的呼啸着向地面坠去。我在工地上漂泊半生的表哥，一手提着瓦刀，一手拿着廉价的手机，憨厚地笑：好啊，你来啊，我在敔山湾，晚上请你喝啤酒！

　　和表哥春节老家一别，已经半年多了。

　　表哥大我一岁，我上初三的时候，他初中刚毕业，身板比我高大威猛，但也是刚刚发育，唇上只有一层淡黑茸毛。那年的正月十二，三舅舅请亲戚吃饭，也替他大儿子--我表哥送行。吃完午饭，14岁的表哥就要跟随乡建筑站的施工队伍开拔，目标：大庆。

　　那是一个天寒地冻的地方，表哥缺少足够的御寒衣服，请大舅舅的女儿赶织的毛衣直到中午吃饭时，还有两个袖子没有完工。我吃得正欢的时候，大表姐、小姨和我妈轮流赶织毛衣。记得是黑色的毛线，一人一只袖子，针挑如飞，起初的编织还有花纹，后来眼看表哥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，我妈说：织平针吧，平针快。但就是简单的平针，也来不及了。建筑站的包车已经在宅前的大路上响起了喇叭，催促表哥启程。

　　小姨和我妈赶紧各自收针。表哥就穿着那件袖子长短不一的毛衣，第一次出远门。在孔武有力五大三粗的人群里，他显得那样的瘦小。他从车窗里伸出头，朝我们摇着手，泪流满面。

　　我的眼睛模糊了。我知道，背井离乡的表哥，要到年底才能回来，等到那时，那个无忧无虑陪我疯玩的表哥没有了，他那稚嫩的肩膀在每天十六七个小时的重压下，将变得健硕强壮，那双刚刚放下书本和笔墨的手，在与砖瓦水泥黄沙钢筋的较量中，将变得关节粗大，坚硬似铁，皴裂的口子，不断由鲜红变成酱色。

　　从此以后，我和表哥的生活没有了交集，我在书海里遨游，而他挥舞着瓦刀，四处漂泊，四海为家。从东北到西北，从青岛到乌鲁木齐，从以色列、日本到美国，一晃，30多年过去了，他也早就成长为一名技艺精湛的瓦工。

　　在我的印象里，不管在哪个建筑工地，表哥这样的蓝领工人都是这样的生活空间和生存状态：低矮、潮湿、闷热或漏风的工棚，老鼠乱窜，苍蝇飞舞，伙食糟糕，业余生活贫乏枯燥，孤独寂寞……

　　到了敔山湾工地，我才知道，只要你热爱劳动享受劳动，不管你是在砖块上舞动瓦刀，还是电脑键盘上跳跃手指，一样快乐和幸福。更何况，那是个充满人文关怀的社区一样的工地。

　　通州建总集团第一分公司总经理曹益华正巧在工地，带我找到表哥。表哥从工作电梯上下来，迈着矫健的步伐从长长的安全通道向我们走来，他戴着橘从工地到生活区不过500米，走进大门，平坦的水泥路面，空地上芳草如茵，鲜花灿烂，15幢两层楼的活动板房宿舍鳞次栉比，有篮球场、乒乓球室、健身房、阅览室、医务室、理发室、广播室、信息学习室、亲情电话室、24小时供应热水的太阳能浴室……我恍若置身在一个繁华都市的寻常小区，整洁，优美，温馨。红色的安全帽，空着双手，微笑着。那一刻，在我眼里，他就是一个走在红地毯上的明星，英俊，潇洒，充满活力。

　　从工地到生活区不过500米，走进大门，平坦的水泥路面，空地上芳草如茵，鲜花灿烂，15幢两层楼的活动板房宿舍鳞次栉比，有篮球场、乒乓球室、健身房、阅览室、医务室、理发室、广播室、信息学习室、亲情电话室、24小时供应热水的太阳能浴室……我恍若置身在一个繁华都市的寻常小区，整洁，优美，温馨。

　　表哥的宿舍住四个人，有两台风扇，一台19寸液晶电视，竹席、凉被都是统一发放的，居然还装了一台空调！表哥说：空调是我们四个人合买的，电费公司出。我说：不错，反正生活条件不比我儿子的大学生宿舍差。一旁的俞峰副总笑：那是，大学生宿舍一般没电视空调的。

　　在食堂，表哥刷卡端菜，拼起几张长桌，红烧肉、丝瓜炒蛋、红烧鲫鱼、土豆炒青椒等10来个菜放了满满一桌，又到职工超市搬了一箱啤酒，我们便开喝起来。

　　喝着喝着，和旁边的建筑工人一样，我也脱下T恤，赤膊上阵，大碗喝酒，大块吃肉，痛快流汗。

　　表哥说，在这里，他要至少干4年，很辛苦，也很开心。

　　远离故土，温馨的他乡，就是故乡。漂泊的每一地，都是漂泊者的港湾，漂泊者的家园。